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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香(5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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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里亚的房间里有扇模组故障的窗户,是她搬进来的第二天就坏的,但她从没跟人说过。

一开始,那扇窗上仅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直线,将外头明媚的景色活活劈成了两半,就像把一块虚假的蛋糕给划开了。

后来,那条线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,由彩色转为深灰,再变成细细的一道墨黑,形成一道令人厌恶的脏污。

那些黑线从上往下渗透,就像一场由墨水画成的细雨,静默地侵蚀着整片美丽的窗景。

它们每天都在变多,蠕动着,渗透着,爬行着。

越来越多。

越来越多。

越来越多。

越来越多。

伯恩家给每个高级女仆都分配了统一的服装,一件黑色及膝的女仆裙,一件带绑带的围裙,一对布质手套,一条发带,一套简单的内衣裤,还有一条丝制吊带袜,西里亚将那些衣服整齐摊放在一张古旧的小沙发上,洗过澡后,就着虚拟的月光穿好了自己的衣物。

她背着手,闭上眼,就像一个等待着审判的犯人,无数个藉口在她的脑中翻滚,就像一盆被煮沸的水,一个个渺茫的水泡鼓起,接着被理智的空气撑破。

恍惚间,西里亚的思绪飘到了过去,她回忆起一个温暖的午后,那里有一个大声尖叫的男孩,他又哭又闹,摔碎了许多东西,长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皮肤胀得通红,好像随时都会突然晕死过去。

她站在床边,手上端着装着药物的托盘,刚被泼到脸上的开水沿着下巴往下滴,她事不关己的俯视着那张被眼泪与汗水糊成一团的面庞,好像刚才被泼了一脸水的人不是她。

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,他朝她扔过很多东西,水,积木,玩偶,数都数不清,今天也一样,当她靠近时,床头柜上的温水被泼到了她的脸上,接着是尖锐的哭叫声。

「为什么是你在这里!」稚嫩的小手砸在床铺上,砰砰作响,「我要爸爸!爸爸!」

「妈妈也不来,为什么!」

「小少爷,你的母亲…」

「我不听!我不听!妈妈没有抛弃我!她没有离开!」他咆啸着,犹如一头被囚禁的幼兽,徒有一身野性,爪牙却稚嫩无力。

那副被娇惯坏了的模样,只是看着就让人的胸口发紧,一股混浊未明的情感在她的心中冒泡,冲动的蒸气笼罩着大脑,这股本能催促着西里亚开口,就像野兽促使自己咧牙—

那天,西里亚走错了第一步,她被自己的感情所驱使,冲动的做出了一件不该做的事,那是一种青涩丶未成熟的表现,最后替她自己招致了恶果。

「小少爷,你的母亲并没有抛弃你。」那个风光明媚的下午,15岁的西里亚对当时也就只有10岁的奥利这么说道:「她只是死了。」

「就跟我的父母一样。」

西里亚在房间里踱步着,柔软的地毯像是沼泽那样吸允着她的脚步,她环顾整个房间,试图从中找出一丝错处,枕头的位置不对,床单的皱褶太多,桌上的水壶是歪的,书桌上的笔没有收进抽屉—

她开始打扫,尽管她方才已经做过一次了,她扶正歪斜的枕头,用拇指抚平被单的皱褶;在双亲过世后她养成了这个习惯,他们得太过突然,留下了太多东西,西里亚每天都在收拾,不同的信件丶帐单如雪花般飞来,她每天都要面对各种不同的问题,平静的生活突然成了一团打成了死结的线球,西里亚唯一能做的就是徒劳的将它们梳开,一次又一次—

那天起,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脆弱的世界里,如玻璃般的生活被一粒石子砸碎了,她曾以为是美好的事物化作尖锐的破片,划开她的皮肤,使她痛苦,叫她流血;生活中的一切都失控了,被卷入了名为现实的洪流中,于是她开始喜欢上了打扫。

在无能为力的时光中,她不停的将物品归位,让自己保持忙碌,就可以不用去思考现实与未来,她收拾父母的遗物,就像一个落魄的国王巡视不属于自己的领土。

就像一头焦虑的动物,西里亚不停的在自己的房间里走动,从左到右丶由右到左,直到那恶毒的铃声响起,那清脆瘪平的嗡鸣声在西里亚的脑中回荡,她抬起眼,恍惚的看着人造的月光。

错了,她想着,她又做错了。

如果没有被可笑的同情心驱使,现在就不会听到这道令人窒息的铃声。

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。

西里亚在自己的房间里停了会才走出门,真是奇怪,方才的她焦虑无比,渴望冲出这阴暗的房间,现在却又恋恋不舍,不肯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
宁静的大宅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,银白与深蓝吞噬了整片宽敞的空间,在下午时如草迷宫的长廊此时像是被海水给淹没了,这条漫长走道的尽头就是奥利的房间。

那扇门没有关好,里头的灯没开,只留下一道狭长的黑缝。

奥利没有睡。她知道。

他在等着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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